當我生下第一個女兒時,除了收到日本家人來的各種禮物之外,就是這一份禮物最叫人念念不忘,都快要29年了,翻出禮物來看還是這樣細緻的思念。
這是我那第一位日本朋友為女兒親手縫製的禮物,雖然一次都捨不得用,還是百分百的保存著到永遠。
這應該是我為她拍的第一張照片
剛住進埋金莊時,只知道房東太太,至於其餘房間的女孩們都是陌生的,就算是介紹了名字房號,我大概還是只能暫時記得面孔而已,陌生的環境、陌生的語言,這一切要記得的太多了,還有學校的老師和同學呢!和月宿的女孩們會碰面的時間就是在早餐和晚餐時間,早、晚餐時間是有被規定著,早餐時間就依個人的上課和起床時間而鬆散,反而晚餐時間大多經歷了一整天上課後,飢腸轆轆的總是被期待著,大家用餐時間比較聚集。
一排長桌兩排人面對面的用餐,每一份餐盤就像日本料理的定食一般,每天不同菜色全員一樣沒有選擇,白飯則自行取用,所以大家都各自取用找個位子用餐,彼此間閒聊閒聊,而我那時初抵日本才一個多月時間,大多只能笑臉迎合不用說聊天了,沒幾日的晚餐後走出餐廳,一個笑起來很溫柔的女孩叫住我說:要不要一起去散步?
我們就這樣成了好朋友,她的名字是 永易千代美,我的第一個日本朋友,永遠的好朋友。
那天之後我們每天的晚餐後都一起去散步,她是福岡女子大學的學生,算是功課很好的學生還是英文系的,不過她的英文程度是可以讀莎士比亞,但是無法開口講英文的那種,所以我們就開始了文化和語言交流的散步,她教我日文和生活的日本文化(就是女孩子都怎麼過.....)我教她一點英文會話,因為當時我的溝通仍須借助一點英文,就這樣我們變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。
散步到香椎火車站,在站前麵包店買一塊千層鮮奶油夾心酥,那是我們的飯後甜點,從內餡夾草莓的季節吃到只能夾香蕉,她還教我吃健康的無糖優格,想到她總會吃到酸酸的時候酸到閉起眼睛的模樣,還有剛成年的我去買酒來試喝,後來才知道那個漂亮的藍色酒,並不是這樣用很日台式的喝法乾杯的,原來那是來調酒用的,難怪隔天頭痛欲裂,還好沒賠上小命真是萬幸了。
我們真的一起度過探索青春的年代,她教我唱五倫真弓的戀人,才讓我察覺到我是個音癡(日文也是同意),所以後來也給自己有個藉口說:如果我會唱歌,日文一定會更好(照理說應該會吧!)。
我們其實是兩個完全不同典型的人,卻在這個寂寞的異國度裡成為最好的朋友,從比手畫腳參雜英文到日文對話,她陪我等著每個星期會接到的信,和我說著她的愛情故事,最後她的愛情故事成了她人生的轉擇點。
記得她送我的那一盆紫陽花,是在一個下課後下雨的午後時分,她等在宿舍門口搬出了這樣一盆花給我,可能因為散步的時候我看到紫陽花有說或很喜歡這個花吧!因為花形特別又會變色,還會因為土壤的酸鹼值改變花的顏色,真是太酷了,主要有粉紅和藍色,剛好是永易和我分別喜歡的顏色,那一年我們還一起買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套比基尼,同樣的式樣粉紅色和藍色的,我20歲的青春也曾經在那湛藍的海邊綻放過,和一個溫柔甜美的女孩。
我們雖然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個性,卻也因為這樣的緣分彼此相惜,在這個宿舍共度了兩年時光,那時候還加入了另一位理智的啟子妹妹,我們三人有著南轅北側的目標,我們也各自追著自己的夢想前進,一起學習一起享受青春,年輕的愛情像是顯影液裡的相紙,一下子可以看到影像,但是沒控制好就什麼也沒了,我們才開始學習人生的悲歡離合,在四季的轉換中成長,但是不是每個人都跨得過去那個崁。
永易就像是那張在顯影液裡放過久的相紙,反而深沉的看不掉影像,看不到了全部。而就算放棄再來一次還好,偏偏太執著,為了一個男孩休學重考,再也達不到那個目標,只能望著那個遠走的腳步,讓自己掉落無底深淵再也走不回來,年復一年一直沒走出自己的路。
記得最後一次看到她是在東京,那時候我已經到了六本木去追夢,為了夢想在六本木的地獄裡拼命,她忽然間到訪說她已經搭飛機抵達東京,只記得我們花了大半個下午在銀座,在銀座的餐廳裡吃午餐後我們走在銀座的大街小巷裡,那樣一個下午怎能忘懷。然後幫她買了回程的機票送走她,有時候想想如果那時候把她留下來了,在東京一起生活,我們會不會有另一個人生模樣。而我卻那樣讓她默默地走了,走回去她的世界,那個無盡頭的世界,那些年只知道她一直沒有很快樂。
一個高中時候的死黨,從18歲相遇後就糾結了一輩子的閨密,在我回台後換她走上日本之路,那時候全盤移交,把日本家人和好朋友也都交代下去了,最後她們倆還成為室友,可惜.......竟然還把她也轉入了悲傷。
總是在那一個瞬間,說沒了就沒了。
永易,她讓自己停留在那個二十幾歲的模樣走了。
我記不得每一個曾經重要的日子,我們共度的生日和節慶,現在甚至想不起來她是哪一天走的,只記得是深秋楓紅時。
多年後特別和啟子相約好一起去看她,那一年我們一起買了手鍊,讓我們記得有這樣一個女孩走進我們心裡。